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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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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船頭,陸儉失態的抓住了舷板,只覺一陣心悸。之前李牛說要沖殺的時候,他還以為是要搶灘登岸,誰料那莽漢竟然直接駕船撞向了賊船。下來就是戰鼓雷動,接舷奪船,不只是李牛帶人殺了上去,連海裏也冒出人來,爭搶著攻打另外兩艘船。

這一舉動,頓時引發了岸上的潰敗,讓人捏一把冷汗的攻防戰轉眼變做一邊倒的屠殺。那群賊子拼了命的往回趕,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船緩緩掉頭,竟有不少人直接跳了海,想要游上船。可是本來就受了傷,又是鏖戰狂奔,早已力盡,哪怕是善水的海盜,也有不少游著游著就沒了影子。高聲呼救的,淒慘悲鳴的,還有那些拼死頑抗的,短短灘塗,成了個血海修羅場。

陸儉是見過打仗的,那天趁夜突襲,更是曾面對過十倍於己的敵人。然而真要說慘烈,卻遠遠比不上今日的場面。這可不是趁亂突襲,炸營擾敵,而是面對面的殊死搏殺。以少勝多聽起來簡單,看著卻讓人心頭巨震,難以自持。

赤旗幫竟然有此戰力?這真是個由漁民組成,只建立了數月的船幫嗎?

眼看大局已定,孫二郎這次倒是沒下死手,在幾個賊人頭目相繼陣亡,海盜們被殺破了膽後,就開始收攏降兵,讓人大喊繳械不殺。實在是敵人太多,萬一逼得他們狗急跳墻,說不定反倒要折損人手。而一旦跪地求饒,事情就簡單了,一根麻繩就能扯起一串,是殺是饒都能從容處置。

等他搞定了降兵,之前離岸的船也開了回來。李牛第一個跳下船,直接就找到了孫二郎,劈頭就罵:“二郎你猶豫個什麽?人都埋伏好了,還不趕緊奪船,擾亂敵人士氣!等著人家消耗你的兵力嗎?!”

孫二郎面上有些愧疚:“是我想岔了,害怕奪了船,逼得他們拼命。”

“那就放走一艘啊,有了活路,賊人豈不是更亂?”李牛相當不屑的教訓道。

孫二郎此刻也是想明白了,是他束手束腳延誤了戰局,險些惹出禍事。若是李牛不來,雖說也能守住營寨,但是傷亡總是免不了的。嘆了口氣,他問道:“是幫主派你回來的?”

“嘿嘿,還是頭兒精明,讓我來換防。以後說不定還有多少賊匪呢,還是留我更靠得住些!”李牛得意洋洋道。

這話孫二郎是真沒法反駁,李牛本就比他敢打敢拼,且跟幫主配合最多,很是學到了些本事。緩緩頷首,孫二郎道:“那大營就拜托你了,還有這次敵人來的蹊蹺,並非是瞭哨引來的,也得搞清楚了才好。”

李牛聞言一凜:“是得打聽清楚了!”

都是剛從羅陵島潰敗的賊人,如何能知道他們的大營所在?肯定是有人透漏了風聲啊,不找出來除掉,才是大麻煩呢。

正說著,陸儉帶著家兵走了過來,李牛立刻打住了話頭,對孫二郎介紹道:“二郎,這位陸公子你也認識,幫主說要送他回合浦。”

孫二郎點頭:“這個好說,還請陸公子在營中休養一日,明天就能啟程。”

只是兩天,他們就繳獲了四艘單桅船,抽一艘送人是綽綽有餘的。

陸儉笑道: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,兩位頭目不必心急,等處理完手頭事務,再送我歸家就行。”

這話說的客客氣氣,八面玲瓏。孫二郎卻深深看了陸儉一眼,果斷搖頭:“既然是幫主吩咐,豈能怠慢?陸公子不必擔心,既然阿牛回來了,自然就有了人手。”

陸儉不動聲色的笑了笑:“那就拜托孫頭目了。”

來了貴客,也就不方便在外面逗留了,孫、李二人陪著陸儉進了營寨,好生把客人和跟著的家兵都安排在了一處大帳中。別的不說,位置是足夠的偏,相當的僻靜,好吃好喝安排上不說,還命人送了浴桶,可以讓貴客解乏歇息。

面對著賓至如歸的款待,陸儉還能說什麽?微笑謝過便是。

等人都走了,陸三丁有些發愁:“家主,這些人是對咱們有戒心啊。如此嚴密看守,如何打探消息?”

陸儉神色卻十分平靜:“不急於一時。赤旗幫的根基在東寧縣,只要派人詳查,總會查出些端倪。咱們跟伏幫主是友非敵,還是不要傷了和氣。”

聽到這話,陸三丁微微松了口氣,又問道:“那死在船上的傷患呢?還要送下來安葬嗎?”

之前重傷的那個,終究還是沒有挨過海上跋涉,直接殞命了。原本他們是打算借著安葬此人的名頭來打探消息的,現在倒是不好開口了。

陸儉思索了片刻,搖頭道:“不必了,等再次開船,直接海葬即可。”

既然伏波都不問這三人的死活,他專門把重傷者已死的消息放出來,豈不是有了試探的嫌疑?事已至此,還不如大大方方只當無事發生,免得惹人恥笑。

既然有了定奪,陸儉也不折騰了,自去洗漱用飯,就像個尋常客人一般住了下來。

另一邊大帳中,李牛哼了一聲:“我瞧著那姓陸的也沒安好心!在船上時,就有陸家人想要打探幫主的事情,都讓我給糊弄過去了。二郎就不該讓他進大營,直接睡船上得了!”

孫二郎挑眉道:“既然是幫主安排,自然是有深意的,否則幹嗎還讓你把人捎回來,直接等我們回到羅陵島,再讓人送他不就得了?”

李牛怔了怔:“也是啊,這是要顯露咱們的實力?哎呀,那這一仗打的巧了,我看那群陸家人都老實了呢。”

這次可是實打實的以少勝多,光是人都殺了一半,還俘獲了三條船,可不是打出了威風嗎?

“知道就好,人我會看住的,不會惹出麻煩。”孫二郎道。

說起來也是那陸公子大意了,李牛看著莽撞,其實很是奸猾,加之曾因嘴巴不牢吃過大虧,如今可是禦下最嚴的一位船長,想從他嘴裏套話才是癡心妄想。幫主讓李牛送人,也未嘗沒有反向試探的意思吧?不過現在這群人已不足為慮,好好派人看著就行,還是搞清楚敵人因何而來更重要。

孫二郎對下面兵士道:“派人去審訊俘虜,看他們是如何得知大營所在的?”



之前那群兇神惡煞的海盜們大舉進攻時,王老五還慶幸自己選對了人,應該能撈到好處。誰料打著打著,突然又從後面冒出了一條船,直接殺將過來。王老五當時就覺得不妙,也不敢在甲板上瞎看了,趕緊藏回了艙裏。結果戰戰兢兢躲了半日,還沒等他想好是趁亂逃了好,還是再等等看誰贏誰輸好,就被人拽了出來。

瞧見那人一身的黑衣還系著紅腰帶,王老五的腰都軟了,哭著道:“各位好漢,我也是被賊人擄來的,虧得你們殺了賊人,救了小老兒一命……”

他的話還沒說完,就有一人劈頭問道:“你可是王老五?”

嗯,他在找自己?難不成赤旗幫的人已經知道了賊人是他引來的?王老五渾身都哆嗦了起來,剛想說不是。誰料對方已經冷笑道:“若不是,殺了就行!”

王老五一下就跪了:“好漢!好漢!小老兒正是王老五,是二王村的族老,也曾跟咱們赤旗幫有過交情,有話好說啊!”

見拿對了人,那人二話不說,把人捆了就走。這次可沒那麽輕松了,王老五頭上掛繩,兩手捆得死緊,就跟條狗似的跌跌撞撞被牽進了大帳,一頭慣在了兩位船長面前。

李牛早就黑了臉,騰的一下站了起來:“你就是王老五?賊子好膽,竟然敢引海盜前來!”

王老五痛哭流涕:“頭領冤枉啊,小老兒也是被人強拉來的,若是不從,一村老幼都要被屠,小老兒也沒法子啊!”

李牛刀都出了鞘:“那群人能滅你村落,我赤旗幫就不能嗎?!”

王老五嚇得兩腿一軟,直接就尿了黃湯。孫二郎皺了皺眉:“先拖出砍了。”

這樣的人,當然是不能留的,然而怎麽處理後事,卻讓人發愁。

見那慘叫連連的老東西被拖了出去,李牛仍舊恨意難平:“一個族老都出來賣人的村子,能是什麽好地方?給老子三十人,踏平了二王村!”

這年頭,活不下去要買兒賣女的人不少,但是村中族老親自主持,還一口氣賣許多的,卻著實罕見。身為村中長者,不想著怎麽讓村人活下去,反倒把主意打到那些孤兒寡母身上,簡直讓人不齒!

然而這話卻沒引來覆合,相反孫二郎眉頭一皺,怒喝道:“李牛,你忘了幫規嗎?!”

李牛一怔,汗突然就下來了。他當然記得幫規,第一條就是未經幫主允許,任何人不得擅自攻打岸上村落,違者格殺勿論!那句“格殺勿論”中隱藏的殺機,他還牢牢記在心底呢。

趕忙退後一步,李牛躬身道:“老弟說的是,是兄弟我犯了糊塗,多謝提點。”

見他回了神,孫二郎這才道:“那罪魁殺就殺了,二王村要如何處置,還要看幫主的意思。還有這些俘虜,放在大營也不是個事兒,恐怕也要幫主處置。”

李牛緩過了勁,趕忙道:“降兵就帶回島上吧,你都不知道,之前幫主收服降兵時有多厲害!屍體都摞在船上,一把火燒個幹凈,那場面……嘖嘖,連我都覺得心驚啊!”

這吹捧沒頭沒尾的,實在聽不出啥名堂,孫二郎皺了皺眉:“幫主真的說不用帶兵過去?”

“不用,就是要人。修船的,蓋房的,打魚的,種地的,還有治病的大夫。對了,女營裏的也要帶去些,不過幫主說了,全憑自願,不可用強。”李牛趕忙道。

這是要整治羅陵島了嗎?孫二郎也品出了些味道,點了點頭:“其他我會想法子從三村抽調,就是女營有些麻煩,不知有多少女子肯去島上?”

“怕什麽,有幫主在呢!”李牛倒是相當自信,“去問問不就好了!”



“什麽?公子打下了羅陵島,還讓吾等過去?”何靈聽到傳話一下就蹦了起來,“趕緊走啊!還楞著幹什麽?!”

一旁的婆子趕緊抓住了人:“傻丫頭,那可是島上!誰知道讓咱們過去是幹什麽呢?到了島上,逃都沒處逃的!”

何靈哼了一聲:“逃什麽?真到了要逃的時候,逃出去又能如何?遇上惡人,逃到天邊都沒用!這天底下,只有公子能對吾等好,看看那幫規,看看你們懷裏的娃娃,還想不明白嗎?!”

這話讓不少人都怔住了,是啊,天底下還能有比幫主更好的人嗎?只讓她們做活,不必給人暖床,孩子還能相互照看。每天都吃得飽飽的,沒人打罵羞辱,就算在娘家、婆家也未必能有這樣的好日子啊。

而且真要大亂,在岸上就能逃嗎?逃到別處就能活嗎?說不定還是要被賣了,要被欺辱,要被當作牲口一般使喚。

一個二王村來的女子沈默了片刻,突然道:“我也跟去好了。”

她可還帶著閨女呢!這話就像滴入了池中的水,讓人心中也掀起了漣漪。

“去就去吧,能吃飽飯就行。”

“我家那死鬼也在島上呢,得跟去瞧瞧!”

“就是,反正有幫主在呢,總比落在別人手裏好!”

瞧著越來越多的女子開口,何靈臉上的笑容也大了起來。可不是這道理嗎?只要對人好,就有人知道你的好!公子真是沒說錯呢!

待到第二日,陸儉等人上船時,碼頭已經備好了兩條準備啟航的船。

陸儉看了眼另一條船,問道:“這是去羅陵島的,已經準備好了?”

“正是,咱們還能同行一段路呢。幫主召喚,當然要早早去了!”那船長開開心心道。他原本是孫家船上的船副,如今能升任船長,正是高興的時候呢。

這可真是人心所向,眾望所歸啊。自己當年回鄉經商,是花了多長時間,多少心思,才能做到如此呢?陸儉看了看那船,又看了看還在有條不紊運轉著的大營,笑了起來:“如此更好。”

伏波想讓他看到的,他已經看到了。有這麽一位盟友,還用擔心什麽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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